乔洋说

[顺懂]脱轨 20 全文完

有朝一日:

*娱乐圈au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举起手机，按键声在春雨声里森森地连成一片。

前段时间这声音还让李懂想起枪林弹雨，但现在，他想，爱拍拍吧。

还有什么好怕的。

顾顺冲他一抬下巴，“嗨。好久不见。”

他问顾顺，“你嘴巴怎么了？”

顾顺一抹嘴唇，手指上沾了血，“被我经纪人打了。”

李懂哦了一声，“我要是你经纪人，我也打你。”

顾顺哈哈一笑，“还好你只是我男朋友。”

他遮低雨伞，单手扶住李懂下颚亲他，“愿意和我一起上战场吗，观察员？”

“万死不辞。”李懂说。

顾顺一出演播室实际上就被经纪人揍了，顾顺理解他的愤怒，默不吭声受了这一拳。

这次采访的稿子还可怜兮兮地握在不知所措的主持人手里，顾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和原定的稿子不一样。

稿子是顾顺的公关团队熬了几个晚上赶出来的，主旨在于不动声色地放点同绯闻女友的烟雾弹，打消同性疑云，再卖卖乖，网络暴力让顾顺吃了苦头，但他能挺住，他是个硬汉，风波挫折只会让他更坚强。

多么好的采访稿，现在他妈的全砸了。

“就为了李懂？”经纪人呼哧喘气，“我艹你妈顾顺！我艹你妈！你知不知道你后面还有多少人靠你吃饭？你砸了多少人饭碗？”

顾顺看他一眼，问，“你儿子病好了吗？”

经纪人一愣，“艹你妈，你现在提他干什么！”

顾顺说，“你抱怨回家儿子病了都不要你抱，摸一下都不行。”肋骨断处痛得厉害，他不动声色换条腿支撑身体，“你可以换艺人，其他人可以换老板，但心爱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换不了。”

经纪人还是生气，还是赤红着脸，手里攥着手机想扔顾顺脸上去，被劝架的人拉着摁在沙发上，他颓唐地垂下一只手，手指碰亮屏幕，屏幕上是他老婆和儿子的笑脸照片。

他对其他人吼，“愣着干嘛！通知公关团队开会！谁都不要想放假，全部加班，把烂摊子收拾了，不然一个一个都他妈给我滚！”

顾顺给李懂发微信，“晚上吃什么？”

又来一条。“我煮。”

彼时李懂正坐在面试厅外长走廊的休息椅上，他正等着面试一个角色。梦想和肚子一样，等着被填饱。

他真的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顾顺一样硬而傲气，但他的傲更内敛坚韧一些，具体体现在面色坦然地在这种舆论风暴下面试一些旮旯角落里的小角色。

做到这些好像也没那么难，只要风暴中心有个人和你共撑一把伞。

他坐在长椅上，也有人明目张胆地对着他拍照，甚至录视频。

工作人员叫到李懂的号码牌了。

李懂回顾顺，“干炒羊排。”

他抓紧时间又回一条，“友情提示，灭火器在大门左拐消防通道右边墙上。”

这是个网剧剧组，导演名不见经传，架势倒足，示意李懂站直了，把衣服脱了。

李懂脱光上身。

导演说，“接着脱呀，愣什么。”

李懂面不改色，“就当前广电局的尺度，我不认为有需要我继续脱下去的戏份。”

有人嘻嘻哈哈，“那你在顾顺面前怎么脱的裤子？”

李懂看过去，陈少坐在投资商位置上。

你看，娱乐圈就那么点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说啊，谁都不能得罪。

李懂俯身捡起衣服穿上，他知道今天是没戏了。

陈少尾随他出大厅。不知道是谁对陈少附耳说了几句，陈少嬉皮笑脸地，“顾顺和他好了，我还要？当我是什么人了？垃圾回收啊？”

李懂脸色一沉，“请你尊重我。”

另一个声音说，“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垃圾桶。”

顾顺手插裤兜，从走廊一头踱步进来，“不好好在垃圾堆里呆着，出来污染环境干什么？”

李懂下意识地环顾周围，看看有没有相机，摄像头。

“你来这干什么？”

顾顺耸肩，“接我男朋友下班。”

陈少一看他，下意识就舔了舔自己的两颗假牙。他噼啪鼓掌两声，“顾顺，你勇气可嘉，是真不怕身败名裂。”

顾顺眯一点眼睛，“假牙装得不错啊，再来两颗？”

春末天气，顾顺怕热，已经穿上了大裤衩和夹脚拖，露出笔直紧实的小腿，非常居家打扮。他拎着超市购物袋冲李懂一挥手，“走吧。懒得听疯狗吠。”

陈少示意保安立在顾顺身后，骂，“你就嘴硬吧，出柜？你他妈个大傻逼……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只能窝在家里哭着喊妈妈吗……”

“稍等。”李懂解开自己的外套扣子，挽高袖子。

陈少嘴里还在嘲笑讥讽，看李懂进前下意识退后一步，“你干嘛？”嘛字没完就被李懂一脚踹上膝盖，扑地前又往脸上补上一拳，骨肉相撞，声音历历在耳。

陈少噗地一口，装好的假牙又吐出来。

李懂蹲着提醒他，“下次再见我男朋友，嘴巴放干净一点。”

顾顺在身后吹响口哨。

后来他们又去了一趟超市，顾顺什么东西都买了，就是忘了买干炒羊排的羊排。

李懂要笑他，结果被顾顺硬拽到没人地方猛亲一顿。

李懂边亲边笑，被顾顺掐着下巴威胁，“认真点！”

结果一认真就有点擦枪走火，顾顺向来是进攻型的，一边连亲带咬，一边用光着的小腿分开李懂两条腿，用膝盖磨他的裤裆。

最后两个人都猫着腰去停车场开车。

按顾顺的性子，是想摁着李懂在车里就范的，可是李懂脸皮多薄啊。

李懂在此事上其实很难取悦，规矩很多，戴套啦，关灯啦，只能在床上啦，完事了不许在床上抽烟啦什么什么的。

但顾顺什么人啊，人生最大乐趣就是挑战规则，打破规则，越不让干越要干。

最后变成是他把李懂整个汗津津地兜怀里，用硬邦邦的胡茬磨他的脸，“来来来，你还有什么规矩不能做？”

一脸跃跃欲试。

李懂气都没喘匀，想踹他下床，妈的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气得拿他肩膀磨牙，“我靠，你肋骨断了是不是骗我！”

虽然那段时间，在外界看来，他们其实过得非常灰头土脸。

顾顺的采访视频因为政ce原因已经删掉，但影响还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堆叠想推倒他俩。

李懂只能在一些雷剧里混脸，别人看到他，只会说，“啊，这不是那个出柜的，顾顺男朋友嘛。”

他们接头接耳，“这个是gay？看不出来啊——一点都不娘炮！”

“还是别演感情戏了，我都入不了戏。”

“对手戏女演员太惨了吧，还得和gay抚摸拥抱。”

而顾顺就像他扮演的狙击手一样，受到了战场上的集火攻击，公司高层和投资商们不肯冒险，手上洽谈的电影全都被婉拒，商演和代言也几乎泡汤，李懂也不用再为他擦去广告牌上的侮辱，因为已经几乎没有顾顺的海报和广告了。

过去人们抱怨到处都是顾顺的脸，现在他几乎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飞快消失，广告撤走之快——有的甚至没来得及找来新的代言，巨大广告牌上只有孤零零的白板或者广告词。

毕竟没有任何商品愿意和同性恋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顾顺的公关团队是顶尖的，他们做了所有的努力而收效甚微，毕竟他们是在和传统，和社会，和偏见作战。

一直到顾顺的电影上映。

有些zong教人士和反同组织公开抵制电影。

顾顺甚至没有参加发布会，导演打电话过来，还没说话，顾顺就说，“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不会去。”

导演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影院内部览片都说这是部好片子，但是对不起，我们没法给太多排片，他们没提顾顺，只委婉解释，文艺片受众不广，我们影院也要挣钱的啊！

所以顾顺和李懂第一天去看电影只能买到午夜场的票，影厅门可罗雀，观众呵欠连天，直到电影里顾顺死去。

他在漫天的诋毁辱骂里被逼着冰天雪地里往过去起飞的地方走，接着只能爬，膝盖磨破，鲜血淋漓，航拍镜头下，两道曲折，喑哑的血痕越拖越长，到最后膝盖手腕见森森白骨。

他再也爬不动了，血也流干，眼泪冰冻，皑皑白雪覆盖尸体，他的眼睛至始至终望着过去飞翔过的蓝天。

英雄折辱而死，被侮辱，被诋毁，被语言戳穿而死。

影厅里一片寂静，顾顺望过去，明灭的屏幕白光里，人们的眼泪在闪烁。

李懂哭到眼睛红肿，在黑暗里紧紧握住顾顺的手。

影片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人涌到电影院去，排片越来越多，终于票房刷新了当年文艺片票房记录。

太难将这个英雄角色和当下的顾顺分开了。人们对角色的愧疚怜惜移情到了顾顺身上。

他们终于发现过去这段时间，对他，对他俩太不公平了。

导演接受采访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顾顺是个好演员，而好演员值得尊重。”

他问，“你们尊重他了吗？”

顾顺于是被从灰堆里被大众拎出来，他们发现他一如既往英俊桀骜，天赐皮囊，他们又发现他的好来。

顾顺的公关团队暗中发力，推波助澜，于是一夜之间，顾顺重回公众视线，宣传，广告，到处都是，他不再是变态，不再是怪物，而是网络暴力的牺牲者，是偏见反抗者。

广告牌上他的脸旁写着，尊重选择，尊重与众不同，尊重顾顺。

而再过不久，李懂的电影也要上映了。

导演亲自打电话来邀请他参加发布会，“帮你打场漂亮的翻身战。”导演说。

电影公映那天顾顺陪他去看了，结束时观众都在鼓掌。

顾顺说，“放心了吧，你留下的不会是丑闻，而是表演，是角色。”

他抓着他的手亲，“你还会留下更多的表演和角色。”

也许甚至会有一个有幸名留影史。

谁知道呢，毕竟他们的路还有那么长。

散场后，有人拍他俩牵手照，上传网上，人们评论，“感情真好啊。”

“好像和我们谈恋爱也没什么两样嘛。”

“哈哈，楼上是什么老古董，相爱的人还不都是那个样子。”

是啊，他们相爱。

现在人们也都这么承认。

宣传期忙得厉害，天南地北地飞，有天顾顺和李懂正撞着在一个电视台接受采访，回去时手牵手，在酒店门口碰上一个男孩。

男孩看起来一直在等他们，头发上帽子上积留着白雪。

他冲着他们鞠了一躬。

顾顺李懂面面相觑。

男孩抬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先说谢谢还是先说对不起——之前扔你鸡蛋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

他对李懂说。

李懂哦地一声，他想起来了，他刘海下还有块疤。

顾顺搂紧他的肩膀。

男孩说，“谢谢你们给我勇气向我妈坦白一切。”

李懂说，“光明正大的感觉很好，是吗？”

男孩笑了，“是，很困难，但是很好，太好了。”

夜色漆黑，路灯被点燃，黄色光线折坠绵绵白雪，顾顺握着李懂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他们并肩往前走。

路上有人围观，有人拍照。

明天起来，可能还是会有人用喷漆涂乱他们的车子，写不堪入目的话，还会有人蛰伏在暗处冲他们扔东西，叫怪物变态，还有有人拉出横幅抵制他们的电影。

管他的。

他们还是光明正大地手牵手，一直往前走，前方有恶意，也有善良，前方有荆棘，也有悬崖边上的花。

有辉煌，也有明天，还有彼此。

就光明正大地，手牵手，一路白头。

全文完

世界如此严酷，只能回报故事里的他们一点温柔善意。谢谢你们看到这里，非常感谢。